2010年11月2日，山东济南的民警同志处理了一件打架案，并对涉案人员进行了血样采集。

　　当事人之一的烧烤摊老板王广斌是个远近闻名的暴脾气，邻居们都不太敢招惹他，但他从前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只是这回遇到了另一个“硬茬子”，才会闹到进派出所的地步。

　　但当王广斌的DNA数据被列入全国数据库进行比对时，一个让警方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王广斌DNA与2000年在杭州犯下震惊全城的凶杀案的歹徒DNA高度匹配！他们是一个人！

　　这是咋回事，土生土长在山东的王广斌，怎么会和千里之外的杭州凶杀案扯上关系？

　　11月4日晚上9点多钟，杭州警方接到群众报案，杭州万向公园的草丛里有一男一女遇害。当时刚好是杭州举办首届西湖博览会，案发地点又是闹市区，它造成的恶劣影响可想而知。

　　接警后，杭州警方立即驱车赶到万向公园。经过初步勘察，警方发现两名受害人都倒在杂草堆中，脖子被小刀之类的利器划破，身下各有一大滩血迹。

　　此地距离大马路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因为树丛遮挡，路灯无法直接照射，视野比较昏暗。

　　两个人都是接近20岁的年纪，体型不算纤瘦，尤其左力，更是一米八的大高个，他结实健壮，普通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他制服。

　　警方因此作出判断，要将两个年轻人同时杀害，至少应有两名以上的凶手参与犯案。

　　这个时间点虽然很晚了，但依旧有居民在万向公园中散步，能找到的目击者就有好几个。

　　自己看见了可能是犯人的人从草坪跑出来，那是两个成年男人，个子都不到一米七，体格也比较瘦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脚步非常慌张，直接顺着古新河往体育场的方向跑了。

　　还有人提到，自己听到草地那边传来“嗯嗯嗯”的声音，感觉像一个人着急地想说话，但是一直说不出来。

　　由于被害人没有嘴巴受到限制的痕迹，警方猜测这个奇怪的声音很有可能是其中一个凶手发出来的，他是个聋哑人。

　　另外一组侦查员通过询问一对事发时在附近的老夫妻，又得到了另一个重要信息。

　　老人说：“那个时候他们过来，我听到其中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走’，然后他们就跑了，说话的人讲的是普通话，口音不像我们这边的，有点像北方那边的。”

　　11月4日那天，他们一起在西餐厅里吃过晚饭，等到吃完已经是晚上8点半，同学提出自己要送金晶回家，但金晶笑着拒绝，表示自己会打电话让左力来接。

　　最后和被害人左力联络的是他的家人，他在当天晚上8点50分左右和家里人打了电话，说自己在银泰商场买东西。电话中他的态度轻松，和平时没啥两样，没有任何被人胁迫的迹象。

　　这些线索，警方将犯案时间缩短到了从8点50分到小男孩看见两个男人逃窜的9点多之间。

　　左力和金晶两个人是同学，在毕业后一起被分配到了银行工作，朝夕相处中他们产生了感情，并且很快确定了情侣关系。

　　据认识他们的人表示，这对小情侣的感情很好，感情生活也非常单纯，没听说过什么第三者的情况，基本上可以排除情杀。

　　针对钱财，警方在和家属确认后发现，金晶出门时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不见了，左力的手机不翼而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皮夹钱包也被人拿走了。

　　万向公园距离两个人的家有很长距离，显然受害人原本是准备乘车回家，但是他们身上被洗劫一空，连坐车的钱都没剩下，这非常符合抢劫杀人的特征。

　　据同事朋友们说，左力和金晶性格温和，周围人都很喜欢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两个招惹了什么仇家。但左力的亲人在听到“仇杀”这两个字后，却表现出了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他们忍不住提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左力的爷爷，左文友！

　　是的，左力虽然没有和别人有过矛盾，但是左文友这个仇人可是恨了左文友几十年了，他想报复又不是非得杀死本人，亲人、妻子儿女，甚至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父母工作忙，小左力就是被爷爷奶奶辛苦带大的，即使后来左力因为工作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也会每天打一个电话过来，到了周末的时候，左力还会趁着放假看望老人。

　　知情的左家人嘴上没说，但已经默认了就是左文友招惹来的仇家，左力的父亲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老父亲。

　　原来，左文友在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村的村干部，他当官就是要替老百姓做主的，所以左文友当时举报了一个人违法乱纪的情况，同时也和那家人结了仇。

　　因为如果是预谋已久的仇杀，犯人要么是提前埋伏在案发现场的树林里，要么一直跟着左力和金晶，好找寻作案的机会。

　　在11月4日当天，左力和金晶原本的计划是去电大上学，根本不会路过万向公园。

　　因为金晶同学的突然邀请，两个人才改变原计划，所以提前埋伏这个可能被排除了。随后杭州警方又调取了商城咖啡厅等地方的监控录像，证实金晶和左力确实没有被人跟踪的迹象。

　　他们把结论告知了左家人和金家人，但所有人在巨大的悲痛中，依旧坚持这件事就是老爷子左文友的仇家干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抓住杀害孙子的凶手，左文友从此开始扛着一个巨大的悬赏公告在杭州案发地附近走来走去，希望能够找到目击者。

　　面对悲伤的死者家属，面对惶惶不安的杭州居民，面对苦寻真相的左文友老爷子，杭州警方暗下决定，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由于周围居民经常来万向公园闲逛，再加上被害人的遇害地点是在草坪里，侦查人员无法提取到有价值的足迹，至于死者的物品上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

　　但顺着小男孩指出的犯人的逃跑路线，技术人员在搜查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血迹。

　　这些血迹在地上滴了差不多200米的距离才消失，显然是凶手在奔跑过程中滴落的，而血迹的形状和浓淡都差不多，这个情况让技术人员眼前一亮！

　　若血是死者的，应该是凶手将死者杀害后，有血液附着在凶器或凶手手上，这些血液是定量的，并且在跑动过程中甩落在地面，痕迹应有一个由浓转淡的变化，与现场勘查结果相悖。

　　实际情况应该是，凶手在行凶过程中不小心弄伤自己，造成了一个不断渗出血液的出血口，导致他在逃跑过程中留下血点，后来他有可能紧急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才让血点消失了。

　　DNA的检测结果也有力地印证了警方的猜想，血点不是来自于两名受害者，而是来自于两名凶手的，两位残忍狂妄的凶手在案发时都受了伤，并且都留下了自己的DNA！

　　有人可能会说，都有犯人DNA了，每个人DNA都是独立的，这下子不是很好查吗？

　　这种想法在现代社会很轻松办到，但我们需要知道案发的时间点是在2000年，当时国家还没有建立起后来世界排名第一的DNA数据库。

　　所以，杭州警方只能把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凶手的DNA与已经记录的数据进行一个被动的比对，而没有办法做到直接将这组DNA数据进行全国的查询检索比对。

　　由于技术限制，警方即使已经取得了犯人的DNA，依旧无法将许多大案要案的犯人及时绳之以法，但他们从没有放弃过追捕凶手，他们将那一份数据永久保存，期望未来的技术可以让尘封多年的案件真相大白，让犯人得到他应得的惩罚，还死者与死者家属一个公道。

　　2003年南京，一已婚女子在家中被侵犯后杀害，警方从现场的一根烟头中提取到了属于犯人的DNA，17年后，警方通过比对DNA数据库中新录入的一组数据成功将线年河南，一对母子在去县城采购途中被人杀害，凶手在母亲体内留下了自己的体液，25年后，警方通过DNA比对成功破案；

　　2008年四川，一女司机的尸体在农田中被人发现，面容被人划破，9年后，警方分析女司机体内的DNA，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屈某。

　　对于2000年的案件，警方在这个时间点想要直接通过数据库检索破案的可能性很低。

　　当时，只要是可疑的受伤人员统统不放过，他们也重点询问了在案发时间点路过万向公园的出租车司机，有没有受伤的男子搭乘出租车。

　　令警方没想到的是，这两名凶手竟然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顺着古新河逃跑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案件侦破却毫无进展。直到案发第二天，警方再次勘查案发现场附近时，发现了一个在黑夜里被错过的线索：一枚血滴。

　　这枚血滴和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不同，它出现在河岸的护栏上，高度距离地面有足足一米，形状是椭圆形，在靠近河面的一边是平滑的，而靠近路面的一边分散成了无数条细线，看起来就像一颗彗星。

　　警方判断，这枚血滴会呈现出这种奇怪的形状，说明它是被甩出去的。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应该是凶手在跑动时摆动双臂的动作导致的，但这个猜想很快被否定。

　　因为我们如果是正常跑步，手臂虽然会有前后摆动，但是这不会变成刻意的甩手动作。我们真正的用力点还是在双腿上，甩手动作的用力点却在双手上。

　　血滴出现的位置也很奇怪，它可是位于高度离地1米的护栏上，无论凶手当时有多么慌张，都不应该会由于奔跑动作把血甩到这种地方。

　　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则浮现在了大家的心中：凶手在逃跑过程中竟然还不忘丢弃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很有可能，是凶器！

　　鉴于这个情况，20多名民警在11月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对整条河进行排查，但由于水深渠长，一个星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警方只好启动了一个大工程，那就是抽干河水。

　　随着水平面逐渐下降，大片河床裸露，警方很快在池底的淤泥中发现了一把商标为“JACK”的刀，经过初步判定，这把刀应该就是被凶手丢弃的凶器。

　　由于泥沙与水流的洗磨，警方没有在刀上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但他们并没有气馁，决定从刀的源头查起。刀没有任何锈蚀痕迹，说明没怎么被使用过，很大概率是凶手最近才购买的。

　　刀的形状也非常奇怪，上面的文字“JACK”听起来和那个知名的英国连环杀人案有关，甚至提供了凶手为了“致敬”那个凶手而进行模仿作案的可能性。

　　厂家表示，那把刀是一名外商定制的，上面的“JACK”商标也是外商要求嵌上的。

　　当时一共做了270把，但没想到外商竟然中途反悔，没把刀买走，厂家只好将其中240把发给了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另外30把现在还存放在仓库中。

　　240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杭州警方也只能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这比在几十万人里没头没脑地寻找凶手要好太多了。

　　真实的破案过程就是这样的。它不像推理小说，侦探只在一个短短的房间里轻松地发现几处线索，然后轻松地顺藤摸瓜确定嫌疑人，现实中却是需要无数基层干警日以继夜逐一筛查。

　　在这过程中警方可能同时发现好几条甚至几十条线索，但他们不敢武断地认定哪一条线索是真正有价值的，哪一条又是看起来可疑、实际无效的。

　　等抓到真正凶手后回头去看整个过程，会发现在侦破过程中很多工作似乎都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对于警方来说，这些都是不能省略的，因为哪怕通过这条线索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找到凶手，他们也要去做。这就是他们对中国人民的责任。

　　杭州警方就是如此，他们顺着厂家提供的线索找到卖家，又通过卖家联系到了231名买主，并逐个排除了他们的嫌疑。胜利在望，凶手的线把刀的下落偏偏又无法再继续确认了。线索就此中断，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现在警方手上掌握的证据，就是一把凶器，一些血点，其中一名凶手疑似为聋哑人的情报，以及浙江省公安厅刑事技术科学研究所对现场小路上滴落的凶手血样的DNA理化报告。

　　由于没有新的调查方向，案件侦破不得已暂时搁置，但杭州警方没有将死者遗忘，他们时刻关注着，只要一有新的线索，就立刻展开调查。

　　比如有一回，河南警方在抓到一个聋哑人团伙后立刻向杭州方面发去消息，因为该团伙中一名犯人交代曾在浙江杭州一公园杀死一对情侣并抢走财物，专案组喜出望外，连夜赶往河南，可惜是的DNA比对结果不成功。

　　自2002年起，专案组先是通过《人民公安报》先悬赏5万元人民币搜寻嫌疑人，后来将悬赏金额提高到了10万，至于受害人家属的悬赏金额，更是也从一开始的5万变成后来的50万。

　　在血样比对中，济南警方惊讶地发现，王广斌的DNA与十年前民警在杭州的那起杀人案现场采集到的犯人的DNA高度一致。

　　警方立刻对王广斌展开询问，当王广斌从警方口中听到“杭州”、“2000年”、“小情侣”等字样后，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当年自己犯下的罪行，并供出涉案的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武凯。

　　那一年武凯和自己交往很久的女朋友分手了，但他始终放不下女友，甚至夜里做梦都会梦到她，王广斌看他一天天这么消沉下去不是办法，就提出两个人一起去杭州散散心。

　　那时武、王二人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他们在杭州没呆多长时间就把钱花得一毛不剩，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两个大男人在杭州街头一边游荡一边想着回家的办法，这时候，一个罪恶的念头浮现在两个人脑海中，那就是抢劫。

　　他们在广场上挑选适合的人选时，刚好看见了受害者左力和金晶，两人一商量，觉得凭他们的能力应该能“降服”住这对小情侣，于是上前截住左力和金晶，用刀威胁他们交出钱。

　　这可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而是人来人往的万向公园，武凯和王广斌在遭遇反抗后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担心受害者的叫喊声会招惹路过的居民，于是胡乱挥动手里的刀子，妄图逼迫左力和金晶安静，没想到其中一刀正好切断了金晶的脖颈，而左力也同样被刀命中要害。

　　由于金晶的脖子被割破，她发出的声音也就变成了目击者听到的疑似聋哑人的“嗯嗯”声。

　　也是因为他们在慌乱中误伤了自己，一人被割破了手背，另一人虎口受伤，这才在逃跑过程中不慎留下了属于两人的DNA。

　　王广斌和武凯回到济南后，约定不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十年过去，他们一个做起了烧烤摊生意，不仅成家，还有了孩子，另一人当上公司职员，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

　　但被他们残忍杀害的左力与金晶，这对小情侣原本应该有的精彩人生却都被毁了个干净，两个家庭也陷入深重的痛苦中，久久无法自拔。

　　面对被两名年轻人的鲜血沾染的土地，他流下悔恨的眼泪，跪下磕了个头，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稍微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表达自己对受害人的愧疚。